1.一个离经叛道者
第一次接触到玛莎•施瓦茨的作品,是她的里欧购物中心(RioShoppingCenter)的设计(见彩图)。巨球网格上整齐排列的镀金青蛙,呈现出一种怪诞的表象,与以往意识中的景观设计大相径庭。这大大地触动了我的神经,这种感觉可以在某些行为艺术作品获得,而非任何一种传统意义上的园林景观所能给予的。
随着对她的作品的多一些接触,得出对她的初步印象:她是艺术对景观的入侵者,是传统的园林审美观的冒犯者,她对一些非主流的、临时的材料以及规整的几何形式有着狂热的喜爱,同时作品表现出对基址的文脉的尊重。
玛莎•施瓦茨,作为费城一对建筑师夫妇5个女儿中最年长的一个,在美学的氛围下成长。双亲都具有俄裔的犹太血统,且都有一个做裁缝的父亲,所以受到设计和手工艺方面的熏染,最终成为建筑师。施瓦茨家的姑娘们按照建筑师、设计师和画家的成长方式接受教育。现在她们当中有教师、建筑师和艺术家。玛莎也在艺术的各个领域释放自己的热情。她会钢琴、长笛两种乐器,她学习芭蕾,参加艺术讲座。“我可以说是在费城艺术馆的地下室里长大的,”她说。她在费城艺术学院选修课程,并且就读于密执安大学艺术系。在70年代中期,施瓦茨进入密执安大学风景园林学院学习,“因为我想在那儿可以学到有关大地艺术方面的知识。”然而,在那里占主导地位的环境主义思想与施瓦茨感兴趣的艺术的物质形式和艺术构思相去甚远。在第一年学习结束时,她参加了SWA组织的在加利弗尼亚的暑期活动,并且在那里遇到了他未来的丈夫彼德•沃克(PeterWalker)。“彼德是第一个与我谈到艺术和景观联系的人,于是我想,这也许是我可以做的事情。”施瓦茨带着这一想法在密执安大学又呆了一年,并在1977年获得风景园林硕士学位。
具有景观建筑师和艺术家双重身份的施瓦茨,从1992年起,成为哈佛大学设计研究生院的兼职教授,也是许多大学的客座评论人。她的数量众多的个人及合作的景观作品使她成为使用特别材料以怪诞的表达方式进行设计的老手。她的作品使那些习惯了老奥姆斯特德教诲的专业人士坐立不安,也常成为恪守准则的人的众矢之的。
为什么玛莎•施瓦茨的作品总是引起争议?一个原因就是她不仅挑战景观的设计准则,也挑战景观的定义。现在我们意识到景观是一个可以拓展的词汇。J.B.Jackson提供了描述施瓦茨作品中景观的新的定义:景观是一个人造的或人工修饰的空间的集合。它是公共生活的基础和背景,表明了我们的身份和存在以及我们对历史的强调。
作为施瓦茨的爱人兼同志,彼德•沃克,当代最著名的景观设计师之一,对于施瓦茨的职业生涯起了不可低估的作用:一个冒失顽童的完美父亲形象。当然,他们也互相影响和借鉴。“我们都把对方作为衡量的标准,每个人的意见对对方都十分重要。我们既渴望又害怕对方的评价。”沃克说,“但是我们很难在一起工作,我们的灵感无法综合,玛莎和我都不肯处于从属地位。”于是,外界的专业人士常常把施瓦茨的作品看成是沃克作品的对应物:沃克喜爱使用昂贵的材料,施瓦茨却是“低预算的皇后”;沃克的色彩柔和,而施瓦茨的色彩跳跃;植物素材是沃克设计的关键的组成部分,而对于施瓦茨来说,似乎是外围的东西;沃克的许多作品是公共机构委托的主流领域,而施瓦茨的多为边缘地带。沃克热衷极简,而施瓦茨兴趣在于波普(即POPArt艺术,它是一种现代美术思潮,20世纪50年代初萌发于英国,50年代中期鼎盛于美国。波普即流行艺术、通俗艺术)。
施瓦茨的设计及理论的力量还在于它混血般的特征。她的设计充满了借鉴,以及世俗的和图示化符号,并且这些是通过一个艺术家的手和眼来实现的,所以很难将其设计归入某一个主义或风格,但从其作品的形式特点入手,可以看出一些思潮和流派在其上的折射。
2 玛莎•施瓦茨作品在形式手法上的特征
2.1 平面中几何形式的应用
“我作为艺术家的趣味常体现在几何形体的神秘品质和它们相互的关系上。”施瓦茨说。她认为直角和直线是人类创造的,当我们在园林中加入几何感的秩序也为园林中加入人的思想,几何形清晰的界定了一个人造的和非自然的环境。如果你想在天生混乱的自然中看到或读到什么,最快的方法就是在那里加入几何感的秩序。几何图形还是城市肌理的延伸,是建筑物在现存的网格中扩张的方式。她对几何形的应用还因为室外空间的混乱天性以及需要为人们提供在空间中定位的方法。人们在从未经历的阿米巴形或自然的形式中很容易迷失,却容易记住一个圆或方形的样子。在室外,人们需要熟悉的头脑地图。
“在已知建成环境的性格时,在园林中应用几何形状比起由自然主义的弯弯曲曲、频繁移动和颤颤巍巍的线条所引起的迷失要更人道些。”于是,在施瓦茨的平面中,大量出现圆形、方形、直线、网格、条形铺装和椭圆形的土丘没,具有强烈的秩序感的同时,又很容易融入城市的大环境。
2.2 对基地文脉的体现
施瓦茨这种平面构图的系列化和秩序感,简化与精练,在形式上与极简主义具有相似的面孔。但是深入了解之后,她的平面常常具有与基址文脉相关的含义。使景观不仅可视,还使它因具有意义而充满生机。
例如:费姆国际游泳馆(InternationalSwimmingHallofFame)的设计方案(见彩图),条形平面使人联想到游泳池中的赛道,起伏的草地象征着海浪。默斯考中心设计竞赛(MosconeCenterCompetition)中(见彩图),铺装借鉴美国传统被子,这个隐喻象征将无关联的碎片拼补在一起,创造一种永久的美和有价值的东西。这个被子广场也体现了旧金山地区丰富多彩的、马赛克状的人文特色。
在盐湖城新监狱庭院(KingCountyJailhouseGarden)设计中(见彩图),一个水泥和瓷砖的广场为律师和探访者提供了生动的、低养护的集会场所。碎瓷片铺地隐含了一个深层的信息:对混乱的认可和监狱生活的脆弱。各种几何形状的雕塑体表面也覆以碎瓷片,代表着修剪的树篱、花坛和喷泉,也可以作为座椅和孩子们的游戏设施。墙上的陶瓷壁画暗示着开放的空间,一个简单的拱门代表园门,暗指出口,表达了解脱的主题。设计试图将注意力集中于地面,几何形状的雕塑体的色彩和尺度使粗糙的空间变得舒适,又充满了寓意。在这一点上施瓦茨的设计理念与极简主义的非表现和非参照原则背道而驰.却反映了后现代主义注重隐喻和地方特色的特点。
2.3 在景观中组合非常规的现成品
施瓦茨的景观作品是日常用品和材料的集合,而且是在大多数五金商店或园林用品目录上可以找到的东西——陶土罐、彩色碎石、亮黄色的油漆、塑料植物、人工草皮、园林装饰物(反光的球体和镀金的蛙)、石灰、线绳。她对素材的选择来源于对波普艺术的兴趣,一开始就树立了一种使用日常用品这一反主流的艺术观念。实际上对现成品的使用在艺术界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它的滥觞可以追溯到杜尚的“泉”。
施瓦茨认为,传统的风景园林中人们对于技术和材料赋予了太多的重视,而缺少对于作品概念方面的关注和兴趣。风景园林要进步就必须以更开放的方式考虑材料,以增加我们的概念语言。于是,大理石、石头、植物、水体等传统的园林要素,被塑料、玻璃、弹球、人造草皮等人们熟悉的日常用品所代替。对于传统造园要素的抽象再现,施瓦茨乐此不疲,几乎每一个作品都要以这种非主流的方式表达。假植物的大量采用、树篱状的雕塑体、用弹球代表的水体、树形的帐篷等等。
此外,材料的应用也体现了后现代主义的俚俗化的特征。例如:面包圈花园(theBagelGarden)中的面包圈(见彩图),“面包圈是低微的、家庭气氛的和民族的,”施瓦茨说,“而且花不了多少钱就可以买很多。”还有在奈可园(NeccoGarden)中采用Necco夹心饼(见彩图)是因为紧挨校园的糖果厂常常会飘来甜丝丝的香味。而涂色的轮胎是放大了的夹心饼图形。施瓦茨试图以Necco糖的色彩唤起春天来临时所带来的快乐。
2.4 使用廉价的材料
从环保和预算的角度考虑,施瓦茨认为用低档的材料创造不平凡的效果不再仅仅是一个选择,而是必须的。此外,施瓦茨憎恶虚饰,主张设计应该诚实。对将混凝土制成石头样子的做法深恶痛绝,“这根本欺骗不了任何人,而只能显得更不够档次,而使人对这种诡计感到不快。相反,将沥青和混凝土看作本来的样子:简单、廉价和可塑性,以及它们如果被使用和维护恰当便会成为一种不错的材料的潜质,则是可能的。这是一种更现实主义的和更有希望的态度。”她说。
2.5 人造植物代替天然植物
施瓦茨认为人们没有弄清植物创造景观所承担的义务究竟有多大,即植物对于景观的创造是不是必需的。她的设计中没有植物常常意味着没有资金和养护条件。如一些屋顶花园,承重问题限制了植物的使用。还有一些客户直接提出设计要便于养护。这一点在怀特海德研究所的“分裂园”(WhiteheadInstituteSpliceGarden)中体现得很突出(见彩图),这个屋顶花园不见阳光、没有水源、没有养护人员、低预算,这都阻碍了真的植物的使用。所以所有的植物都是塑料的,覆盖了人造草皮的钢架、绿色的碎石是花园的强烈暗示。于是人造植物在屋顶花园中“生机勃勃地成长”,同时为大楼内的工作人员休息提供了绿色设施。此外,在特夫帕特花园(TurfParterreGarden)(见彩图)、德克萨斯州奥斯汀市机场入口室内(HangingTexasBluebonnetField)(见彩图)等设计中都有人造植物出现。
施瓦茨认为使用人造植物使景观更抽象、更有象征意义,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日本古典园林对她的影响。她的设计证明,通过提供足够的花园的符号来传达一种真实花园的感觉是可能的。
2.6 传统园林要素的变形和再现
在面包圈花园、奈可园、怀特海德研究所的“分裂园”、盐湖城新监狱庭院、JacobJavits广场等设计中都有法国17世纪花园的抽象和变形。尤其在“分裂园”的设计中,超现实主义和对自然的抽象化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印象(见彩图)。
“分裂园”是一个25x35英寸的屋顶花园,也是这个微生物研究中心搜集的前卫艺术品之一。基址是9层楼上的无生气的庭院,那些乏味的瓷砖表面和四周的高墙,形成了一个黑暗的、没有亲和力的空间。这里可以被教室和生产车间同时俯瞰,车间有人口进人庭院,也是一个午餐时的休息场所。在设计中施瓦茨希望园子能表述研究所是微生物研究中心的特点,于是将花园建成一个基因叠加的象征物——来自不同文化园林的连体婴儿,一面以法国文艺复兴园林为主题,一面以日本禅宗园林为主题,禅宗园林中典型的石头,法国园林中修剪的植物,被抽象变异,形成一种奇怪和陌生的搭配。
再如,在JacobDavits广场的设计方案中,用她的话来讲,是“经过风趣的扭曲的传统园林素材”这些元素不仅通过三维变形,还通过它们之间的组合和连接来产生变化。在这里,公园中常见的木制板条长凳,被变成长长的反转的弧线,从而产生了类似于法国传统园林模纹花坛的涡卷和刺绣图案。尽管设计是传统园林和公园小品的杂交,但又是它所处时代的产物。
2.7对垂直面和水平面的同等关注
施瓦茨对已存在的建筑空间野心勃勃。如特夫帕特花园的设计,这是一个建在由西萨•佩里设计的世界金融中心外的临时性景观。施瓦茨采用建筑立面的图形,经过扭转,作为另外一个层,加到建筑上去。于是人造草皮移出草地,爬上建筑立面,就像维多利亚时代的墙纸方块的草皮反映了窗子的图形,统一了景观和建筑,成为建筑语汇的另一种影象。
此外,在怀特海德研究所的“分裂园”和德克萨斯州奥斯汀市机场人口室内(见彩图)等设计使景观的表达从地面延伸到墙壁和天花板,从水平延伸到竖向,逾越了一般景观师所认为合适的范围的限制
2.8对易忽视的城市边缘空间的重视
对于一些被许多设计师遗弃和忽略的城市边缘空间、施瓦茨也有兴趣。对她来说,这些空间对于城市景观同样显著和重要。例如:停车场、过渡和边缘地带、建筑间的剩余空间、高速公路等等。象“城堡”(theCitadel)(见彩图)、怀特海德研究所的“分裂园”和迈阿密国际机场隔音墙(MiamilnternationalAirportSoundwall)(见彩图)等方案都对不引人注意的边缘空间作了精心的考虑
“城堡”在加里弗尼亚的商业区(见彩图),占地35hm2-基地的前身是橡胶和轮胎公司二开发商要将这眼建成有四个写字楼、一个零售中心、一个酒店的综合区域施瓦茨将所有的建筑围绕一个中心广场布置,并使广场成为每一个建筑的前院。这里是150英寸x700英寸方格网种植的枣椰树的绿洲,轮胎形状的种植池使人追忆起基地的过去,同时也是午餐的坐凳,又可以保护枣椰不受汽车的伤害,设计避开了传统的道路元素:路牙和排水沟混凝土轮胎成行排列,引导车流,同时允许步行者自由穿越广场
位于迈阿密国际机场的隔音墙沿第36大街有数英里长,它隔离了机场和相邻的社区,施瓦茨面临的任务是如何使隔音墙(机场方面必须设置,而邻近的村区并不欢迎的一样东西)变得可供欣赏。由于墙朝北,第36大街这一面总是在阴影里。所以类似于涂色和镶嵌浅浮雕的方案是不可取的。“这种限制使我们产生了用阳光激活墙体的想法、”施瓦茨说。于是在墙上凿出圆洞,并镶上彩色玻璃,阳光创造出圆圆的彩色光圈使隔音墙充满生机,还将墙体顶部做成与地形呼应的弧线,使隔音墙与地形一块起伏,在临近机场人口时,不规则布置的圆洞变成按网格排列,形成有规律的搏动,暗示着机械的运动(见彩图)。
2.9临时性景观
施瓦茨的许多作品都是临时性景观或部分地使用临时性构件。这体现了行为艺术和大地景观艺术家对她的影响,他们都将景观的建造过程看做是景观艺术的一部分,并且这种景观的稍纵即逝,使人将时间要素纳人景观的体验中,也是它特殊的审美价值体现。例如:面包圈花园中的面包圈、奈可园、特夫帕特花园、世界杯1994(WorldCup1994)、雷特曼婚礼花园(theLittmanWedding)等等。
对于善变的施瓦茨,以上并不足以被称作“施瓦茨风格”,施瓦茨的风格是不可预料和难以归纳的。但是对玛莎•施瓦茨作品的深入了解揭去了原有的神秘面纱。她用现代主义理论武装自己,突破了古典艺术和巴黎美术学院的传统。她认为风景园林是一个与其他视觉艺术相关的艺术形式,景观作为文化的人工制品,应该用现代的材料建造,并且反映现代社会的需要和价值。她的作品,在精神上是通俗平易,易于理解的。而在形式上保留了她作为一个艺术家的革命精神,即对原有专业原则的僭越,对景观一词的自然化联想这一倾向的批判。
在这一过程中手法并不是陌生的,有一点达达(即达达主义Dadaism,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出现的文艺流派,倡导人为罗马尼亚诗人T•查拉达达主义者染由浓厚的虚无主义思想,他们提倡否定一切,否定理性,提倡无目的、无理想的生活和文艺。达达主义的目的不在于创造,而在于破坏和挑战,所以美术家们广泛地运用拼贴和现成物,抛弃传统的造型语言和法则)和波普,也可以看出极简主义对她的影响,但在骨子里还是一个后现代主义者。此外,她的革命性也是带有折衷和妥协的,这说明施瓦茨了解她所生活的社会,了解不管作品本身看起来有多么怪诞,它都要为使用者提供合理的功能和精神上的归属感同时,施瓦茨还是一个将艺术理论应用于风景园林的实践者,是对生活有着无限敏锐力又充满感激之情的女性,她又被人们称作“enfantterrible”(指发奇问而无忌讳的儿童)。她作品冷俊的外表下是感性、机智、富有幽默感和充满温情的。不管怎样,施瓦茨的不甘平凡使她的作品呈现出新鲜的面孔。它们震惊我们,使我们不再心不在焉而有所注意意识到周围的世界。